皇后没接那杯水，“茶不好，那紫砂壶却好看，拿来吾瞧瞧。”
熏风少不得拿了茶壶过去，“娘娘别烫了手。”
皇后接过来，凑到鼻子前闻了闻，玫瑰花味很浓。但仔细闻，却能闻见混在其中的缕缕桃花香、梨花香和海棠花香。皇后唇边，骤然沁开一抹笑。连久卧在床的病容，都罕见地有了气色。
原来，她刚才并没有听错。
熏风看皇后多日以来，露了笑颜，自己的心里也高兴，“娘娘，睡一觉是好多了吧。要不要用膳？”
皇后点点头。熏风忙不迭去膳房叫粥，并没留意到皇后的自言自语，“一颗心切了好几块，只分一片给我，那……我也知足了。”
就这样，皇后心境释怀后，身子也逐渐好转了。等她能起来理事的时候，珠霰过勾月殿里来报喜，“月宫令，果真诚心动天地，娘娘已经大好了。”
千江月侍弄橘子树的手顿了顿，颔首笑，“那很好。”
珠霰有点不习惯千江月变得沉默，“月宫令这次可是大功臣，娘娘忙完了，定第一个来找您。”
会吗？是吗？
千江月掐了片杂叶，看嫩绿的芽形如手掌。那是为了拥挤着争抢阳光的，就好像这样往上长，就能触摸到太阳一般。
卑微之物，总是没有自知之明，企望过高的另一片天。
“皇上！”千江月的感伤被珠霰的惊呼打断了，千江月一瞧，帝君从廊上走过来，犹如邻家白衣少年郎，看了她们半天了。自己也忙跪下，她可对上回天泉山帝君踢她那一脚心有余悸，“帝君圣安。”
很奇怪，这次帝君是一个人来的，连平时寸步不离的卫大伴都没跟来。千江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，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帝君努了努嘴，示意珠霰离开，珠霰领命从廊道另一侧走了。
帝君这才走下阶来，捡起地上的剪子，“起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千江月才起身，就见帝君一挥剪，“咔嚓”剪下一朵鲜艳的茶花来，顿时心疼不已。这可是今年她种的所有花里，长得最好的一株，实在可爱，她爱惜得连杂叶都没舍得剪，任凭这株茶花自己生长，花熟了自己凋零。
那一朵朵娇嫩茶花，全稀稀落落掉下来作了肥料，落在泥地上，轻得声响都没有。
光听见剪子“咔嚓咔嚓”，帝君那剪花的节奏，游刃有余。
千江月直心疼，自我安慰，惹不起，惹不起，还有那么多花骨朵呢。
眼见一树的花，给帝君一会儿就剪没了。帝君操剪“咔嚓”一下，一记剪下两个浅绿花骨朵来，千江月看在眼里，痛在心里，表情都扭曲了。她看着帝君，在心里骂娘。
这是哪来的脾气？
没事儿拿花撒气？
她深居简出的，最近也没惹到帝君啊。别是天泉山“刺啦刺啦滴”的旧仇，帝君记到了现在？这男人太小心眼了，好看也没用，配不上小柯。
帝君看着她笑，依然美如西子，他停了剪子，“你知道，朕为什么剪花吗？”
为了让我不开心？千江月没敢说出来。
“毁了你喜欢的东西，你会难受。”
果然。千江月已经无力去评判这种稀奇古怪的帝君了，完全就是乖戾，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。不知道小柯跟他搭伙过日子，是怎么过来的。说不定什么帝君宠爱皇后，都是他演出来的。
“你是苏我小柯喜欢的东西，毁掉苏我小柯喜欢的东西，朕就很开心。”
千江月自己都诧异于自己一猜一个准的能力，这帝君果然不爱小柯，什么貌若西子，她看，是戏子还差不多，戏这么多的。怪不得她伺候了小柯这么久，基本没见过帝君来后宫留宿过几次，他来看望小柯的次数虽多，但留宿从来也没有过一回。
帝君挑起千江月的下巴，“皇后把你忘了吧。苏我家的人呢，都是一个德行，需要你时前赴后继；不需要你时，会把你踩得比谁都要低。甚至要你死，要你变成他们往上爬的梯子。”
一下子，砸下来太多讯息了。有些字句，还正好是戳心戳肺的。千江月再看一眼地上的花，真是要气死了，直接冷笑道：“污蔑妻子、侮辱妻子的家族，而这家族，是为国拼杀的忠臣，这，就是为君？”她忍不了了，吃了鄢国的亏，她自己可以随便别人说，她会忍；但是谁要是说小柯的不是，她一句都忍不了。
帝君恼羞成怒，一甩手，千江月被甩坐到了地上。
帝君怒极，手中剪子丢向她。
锋利的剪刀迎面而来，千江月下意识拿手肘一挡，手肘挨了一击，鲜血淋漓。她疼得叫了一声。
帝君负手踱步，绕着她走，“你当一条好狗，皇后来理你了吗？”他看到千江月黯然了，哈哈狂笑起来，笑得喘不上气，“哈哈哈哈，朕的好皇后啊，有时候朕还真挺佩服她的，怎么就这么会拉拢人心？”
“谁都夸她温柔可亲，你也死心塌地。可又有谁知道，她……可是私底下会威胁要杀死别人妹妹的蛇蝎美人啊。”
私底下，威胁要杀死别人妹妹？帝君话里有话，千江月想起来，难道是那日西厢，皇后用橘爻的安全，威胁橘原别再来白夜宫相扰的事？
千江月一凛，“是橘原说的？”
帝君点点头，还在笑，“是啊，朕的舅舅，与朕当笑话说，真把朕逗乐了。可太有意思了。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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